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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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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清人靜。

太子靠著憑幾, 一腿蜷起,一腿伸直。他有些懶散地坐著, 頗有些意興闌珊地端詳著立在他面前質問他的楊嗣。

少年時的肆意被青年時的穩重所替代,然而楊嗣到底還是楊嗣, 他無法自己坐享其成, 看著他人為他犧牲。

他依然是那個鮮衣怒馬的楊家三郎。不聽調遣而偷回長安,他並不在意自己會不會得到想要的結果。

可他還是來了。

太子正要說話,正逢外面煙火綻開,五色絢爛。

太子便扭頭去看那天上砰然的煙火, 看它們繁麗多姿, 又看它們塵屑一般地從天上掉下來。

初時絢麗, 終是潦草。

人生不過如此。

卻也不甘如此。

太子淡聲:“既然已經猜到了我要做什麽, 何必回來?我的事自然和楊家脫不開幹系,也不過是讓你走遠一些,保平安罷了。我若事成, 好處少不了你。我若事敗, 能少牽連你。

“傻子才回來。”

楊嗣道:“傻子才不回來。”

他跪了下來, 望著太子淡漠的面容。胸口壓著一塊大石,澀澀的, 想要拼命噴湧出來些什麽。他握緊拳頭, 深吸幾口氣,重新睜開寒銳的眼睛。

他如重劍無鋒,跪得筆直,對太子啞聲:“朗大哥, 我不需要你這樣。咱們從小就在一起,沒道理這個時候將我擯棄出去。這道理你信,別人會信麽?

“你我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。我都聽你的,你讓我回長安我就回,讓我走我就走。你讓我娶誰我就娶誰,不讓我娶我就說不。而這些年,我也得你關照……我知道我能夠肆意妄為,都是有你兜著。我知道我能做瀟灑無羈的楊三郎,都是有你給我收拾爛攤子。

“人常說帝王家都是無情人,你也無情,可是你對我不一樣。旁人如何怪你我無話可說,但是唯獨我,不能說你一個不字。你對我仁至義盡,我卻轉頭就走,朗大哥,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?”

太子的眼中有了異樣,看他的眼神不再那般敷衍。

太子嘲諷道:“你要如何?”

勸他放棄麽?

楊嗣:“我和你一起幹。”

太子眼神凝住,他怒地一下站起:“胡鬧!”

楊嗣仍跪著,他仰頭,面容沈冷,眼中神情很平靜:“我不勸你,我知道你不容易。你已經忍了很多年,那位卻遲遲不死,現在還要被神醫續命,而你手中籌碼都要被他拔幹凈了……他不拿你當兒子,他一直在壓制你,打壓你。

“你心有不平,你不能忍受……那就讓我和你一起幹吧。反正楊家和你脫不了幹系,反正我本來就是你這一脈的。朗大哥,你我之間,沒有什麽‘大難臨頭各自飛’,只有‘休戚與共’‘死生同袍’。”

太子怔怔看著他。

良久,他撩袍跪了下來。他與楊嗣額抵額,他顫抖的,憤怒的,悲傷的。萬般語言不用多說,他只道:“好兄弟,兄長必不負你。”

楊嗣:“我也不負兄長。”

煙火在天上綻放,怦然喧嘩,光華若流,人間如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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煙火在天上綻放,怦然喧嘩,光華若流,天地已寂。

丹陽公主府中,擺開了小案幾在撤掉屏風的大堂中,仆從們退下,由幾位主子敘舊。

韋樹看去,見暮晚搖華裳未換,便與言尚坐在同一案後。

她親昵地靠著言二哥的肩,因為煙火聲太大,她掩手於頰畔邊,悄聲咬言二哥的耳朵,和言二哥說話。

她面頰上蕩著幾分酒意,眸中清盈含笑。

言尚則聽公主的話,他微笑著,低頭在為她削果子吃。

暮晚搖還來招呼韋樹,自然坦率:“巨源,就如在自己家一樣,不必客氣。好幾年未曾見你,你竟已及冠了,今日正該讓我好好瞧瞧。”

韋樹心中浮起恍惚感,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某個除夕,就是他與言二哥、公主一起過的。

只是那時候公主和言二哥尚未光明正大在一起,那時候殿下是和自己坐在一起,像是為了避嫌一般,還刻意和言二哥拉開距離。

然而這一次就不一樣了。

這一次,暮晚搖可以光明正大地依偎著言尚的肩,將頭靠在他肩上,而不必顧忌風言風語。

韋樹面上浮起清雅的笑,低聲嘆道:“真好。”

言尚望過來,眸子如夜一般黑,關心地看著他。

韋樹誠心道:“二哥和殿下成婚,我覺得真好。”

言尚面微赧,他拱了拱手,自然說不出什麽話來。暮晚搖卻是大大方方地笑,眼尾染上飛紅:“我也覺得很好。”

她嘆道:“以前是我年紀小,不懂事。以為成婚是件極可怕的事。你二哥那時候天天耳提面命,催著我定下婚事,我就一直不肯。那時我總覺得,成不成婚,對我們來說沒什麽影響。難道少了一紙婚書,我們的感情就會受到影響麽?”

她真誠道:“現在我才知道,原來名分是真的很重要。言二哥哥消除了我對婚姻的恐懼,讓我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一個樣子。他消除了我的很多恐懼……”

她想說她不害怕男人在黑暗中的親吻,因為知道是言尚;她不害怕被人從後抱著做了,因為他那般溫柔;她不害怕男人的強勢,因為言尚不會對她那樣。

君子若水,上善若水。言尚就是水一般的君子,他日日反省自己的一言一行,他把自己逼得如同聖人一般自律,而暮晚搖是享受到他的這種好處了。

因為這般好處格外巨大,她便能接受他其他的不好——

比如他對世間萬物的博愛,比如他的朋友眾多。

暮晚搖輕聲:“我們不成夫妻,便始終不是一家人,彼此之間始終有隔閡。只有成了一家人,你二哥才能真正接受我,真正和我好好過日子。

“你知道他婚前,都背對我睡麽……唔!”

她嘴一下子被一枚削好的果子堵住。

她瞪過去,言尚道:“好好吃你的,不要胡說。”

暮晚搖心知他是不想讓她說他的私事,她咽下了口中的果肉,瞪言尚一眼,才又像個小女孩兒般地抱怨道:“你言二哥就是這般死心眼。”

韋樹莞爾。

暮晚搖又像世上所有成婚的男女那般,自己幸福快樂,覺得婚姻是件好事,便希望身邊的人跟著自己一樣幸福。

暮晚搖興致勃勃地傾身看向韋樹:”巨源,你如今都及冠了,有沒有什麽喜歡的女郎?韋家不管你的婚事麽?不可能吧?

“你若是看中哪家女郎,我可以代你去相看,幫你提親啊。”

言尚在旁打斷暮晚搖的興致盎然:“巨源剛回長安,哪有認識的女郎,你不要亂點鴛鴦了。”

誰知道韋樹沈默一下,開了口:“我倒真有一位喜歡的。”

言尚詫異地揚眉,沒想到韋樹這般安靜內斂的人,才回長安就有喜歡的。他心中有幾分不安,卻勉強抑制,笑著問:“不知是哪位女郎?”

韋樹臉微不自在。

他道:“是趙五娘。”

暮晚搖當即:“啊……是她呀。”

言尚追問:“趙禦史家中的五娘子,與你一同出使的那位五娘子麽?”

韋樹點頭。

暮晚搖和言尚對視一眼,都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隱患。到了如今歲月,昔日趙靈妃拼命追慕言尚的那點過往,兩人都不再計較。

但是韋樹剛回長安,恐怕不懂長安如今的局勢。夫妻二人便壓下自己的憂慮,對韋樹含笑。

言尚不說其他,只說趙靈妃本人:“五娘嬌俏可愛,又大膽活潑,與巨源倒是彼此互補,極為合適。”

言尚說話如此好聽,韋樹自然聽著高興。

暮晚搖在旁抿嘴笑,看她夫君斟酌著,似要把難聽的話再補一補,然而就在這時,侍女們在外通報:“殿下,言小娘子來了。”

言尚和暮晚搖皆詫異,因這般晚了,言曉舟怎會過來?

二人讓人請言曉舟來,韋樹作為客人,則站了起來,眼見著一位腰肢纖細、面若芙蕖的妙齡女郎披著厚氅,款款而來。

言曉舟與韋樹雙雙見禮後,才對自己的哥哥嫂嫂笑吟吟道:“是這樣,我們知道哥哥嫂嫂今晚參加宮宴去了,所以沒來打擾哥哥嫂嫂。但是方才我們聽到公主府有動靜,便猜到你們回來了。

“阿父說天晚了,就不叫你們過去一起守歲了。阿父讓我給你們送壓歲錢。”

她取出兩封紅色的信封,裏面裝著金葉子,笑著遞給公主的侍女。而她對韋樹抱歉地笑一下,示意自己不知道這位郎君也在,不然多準備一份壓歲錢更好。

暮晚搖收到言父的壓歲錢,驚詫又驚喜。

她始終覺得自己和言家人的距離很遠,融入不進去。但是今夜收到這個,讓她覺得言父將她當做了兒媳。

暮晚搖珍視無比地翻看紅色信封,將裏面的金葉子摸了又摸,她歡喜地一遍遍問:“是給我的?真的給我的?我從來沒收到過壓歲錢哎。”

言尚本來不好意思,覺得自己成婚了,還要接受父親給的壓歲錢。

但是見暮晚搖在旁如此高興,他心中一嘆,憐惜她的不易,就將推拒的話收了回去,向妹妹拱了拱手。

而他妹妹正笑著回答公主:“新婦過門,頭一年過年,不都要給壓歲錢麽?我們這邊是這樣的。我哥哥怎麽說也是娶了嫂嫂嘛。

“嫂嫂雖然以前沒收到過,但必然也收到陛下賞賜的許多禮物,不知比這個珍重多少倍。我阿父還怕殿下看不上眼呢。”

暮晚搖笑了笑,道:“不一樣的。”

她經常接受她父皇的賞賜,但她父皇的賞賜不動搖任何根基,賞了她,她父皇也不痛不癢,她父皇也許從來就不知道他給她賞了些什麽。只知道很珍貴。

但最珍貴的,應該是人心。

言家人肯給她這顆心,她父皇卻不給。

暮晚搖對言曉舟微笑:“明日我與言二哥哥一起登門去拜年,謝謝阿父的壓歲錢。對了,我們也該給你備壓歲錢才是——曉舟還沒嫁人,還是個孩子呢。”

言曉舟一瞬間想到了自己那日在街上見到的楊嗣模樣。

她羞紅臉道:“好好的,殿下說這個做什麽?”

如此,歡歡喜喜地將言曉舟送出了公主府。而此時天色已經極晚,言尚看韋樹有些疲憊,便讓侍女領韋樹下去休息。

韋樹喜歡他們夫妻兩個,在公主府中格外自在,便也不拒絕。

韋樹走後,言尚和暮晚搖仍回去大堂下的食案前,坐下來一起看天上的煙火。

暮晚搖凝望天上一波波的煙火,手上捏著言父給的壓歲錢。

看著韋樹走遠,暮晚搖嘆:“趙公如今作為內宦的走狗,為士人所瞧不起。巨源喜歡趙五娘,但是韋家不會願意和一個內宦走狗結親的。”

言尚低聲:“是。我改日會與巨源說明這件事。他不了解如今內宦和士人之間的矛盾,如今巨源出使歸來,身份遠非昔日可比,吏部正商議著給他禮部郎中做。他正是風光得意之時,趙家也風光得意……只是和巨源的風光不同。

“雙方立場如此不同,韋家將巨源當作優秀子嗣栽培,必然不會接受趙家女郎的。若巨源是昔日的巨源,他想娶趙五娘無妨……但他到底才華出眾,一旦顯露人前,必然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了。”

暮晚搖沈默半天。

她忽然低聲:“立場不同,也未必不能結成姻親。”

言尚心中一動,偏頭看向她。

她盯著他,格外認真的:“只要有一往無前的決心,有犧牲的決心,兩個人真心喜歡,還是有辦法走到一起的。立場是可以調節可以迂回的,只要自己真的喜歡這個人,自然會義無反顧地走向他。”

言尚臉微燙。

他想說什麽,但到底只是笑了笑,獎勵她一般的,倒了一盞酒,遞到了她眼皮下。

暮晚搖眸子彎起,毫不猶豫地接受言尚的敬酒,仰頭一飲而盡。

有言尚看著,她婚後飲酒不多,每次都是淺嘗輒止,如此才更顯得每次的吃酒機會很珍貴。

酒液香甜,郎君的害羞也香甜。這些都讓她腦子暈了,她想要更多的。

暮晚搖抓著言尚的衣袖,好聽的話兒就不要錢一般地流向他:“我十八歲時就喜歡你了!還在嶺南時我就喜歡你了!”

言尚笑,溫聲:“我知道。”

暮晚搖挑眉,言尚低頭:“我那時就知道你喜歡我。你若有若無地勾我時,我心裏是有感覺的。只是你那時姿調太高,我根本瞻仰不得。後來、後來……我覺得你的喜歡很不值錢,就算了。”

暮晚搖頓時反駁:“我的喜歡怎麽就不值錢了?”

言尚想了想,說:“因為你那時候喜歡我,我覺得和喜歡一只小貓、一只小狗沒區別。你就是看我好玩,喜歡逗我而已。因為你那時太壓抑,初入政壇又什麽都不懂,總被人算計。你需要給自己的生活找點樂子,恰好你覺得我好玩,就來逗我。

“但你其實並不想負責。我剛到長安的時候沒去找你,我覺得,你私下應該都是松了一口氣的。”

暮晚搖抿唇。

她以前的絕情,她確實無話可說。只是言尚說的他自己多無辜一般,就讓她不高興。

暮晚搖反駁:“你又如何簡單了?你不也一樣。那時你和我說話,經常說著說著就沒話了。不正是因為你心虛麽?我喜歡逗你怎麽了,你那般性情,不就是等著我撩撥麽?我看我親你的時候,你明明張嘴了……”

言尚一下子捂她的嘴,他臉紅啐她:“我那時只有十七歲,我什麽也不懂……”

暮晚搖拉下他的手,眼眸圓溜溜,又像貓兒一樣嫵媚:“什麽也不懂你也張嘴了。你分明對我就是有好感,就是一直不敢承認。我敢說,如果我當時要睡你,你也半推半就應了。”

言尚惱:“胡說!我絕不會那般的。”

暮晚搖還要反駁,但是忽一頓,覺得這是在幹什麽,像是要翻舊賬和他吵架一般。而爭的還是誰先喜歡誰這種問題。

暮晚搖不禁失笑,將頭抵在他頸上,她嬌媚笑道:“好啦,隨便你說,反正我心裏知道你有多好推倒就行。”

言尚臉頰滾燙,他側過臉,低頭無奈看她:“以後這種話,我們私下說就好。不要讓外人聽到了罷?”

暮晚搖偷偷地去拿桌上的酒盞,漫不經心道:“不。”

言尚:“……”

他沒說話,卻伸手按在了暮晚搖手上,制止了她繼續喝酒。暮晚搖從他手中奪酒壺,他卻不給她。

他平時對她總是隨隨便便,很少有忤逆她的時候,只有這個時候,言尚態度堅定地不給她酒,暮晚搖急得眼紅。

她嬌斥:“你欺負我!”

言尚低聲:“什麽叫‘欺負你’?你晚上在宮宴上必然背著我喝了許多酒,我說什麽了?宮宴喝了那麽多也罷,回來後怎麽還要喝酒?喝酒傷身,你不知道麽?胃痛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讓誰傷心。”

暮晚搖仰臉,賭氣道:“我之前說錯了,和你成婚一點也不好。你對我管東管西,我去哪裏都要跟你匯報,你讓我不自由了。”

言尚輕聲:“婚姻本來就不是自由的。就是你這麽說,今晚也不能再給你喝酒了。”

暮晚搖見從他手裏奪不走酒,坑蒙拐騙他都不肯,她只好生氣地松了手。她板過臉,不想理會他了。

言尚見她這樣,遲疑一下,俯身來在她唇上親了一下。

暮晚搖眼皮上掀,硬邦邦道:“幹什麽?親一親就好了麽?我就是如此好打發?”

言尚:“我剝果子給你吃?”

暮晚搖側過臉看他,見他低著頭又開始剝果子。

她看著他側臉如玉,潔白一身,怔怔地看久了,心中那點兒賭氣就散了,同時心尖如被羽毛掃過,輕輕一蕩。

暮晚搖托著腮問他:“言二哥哥,你困麽?”

言尚想了下:“還好。”

他嘆道:“煙火吵得厲害,明日早上還要參加大宴。今晚是睡不好了的。”

他一頓,偏頭看她:“你困了麽?那你去睡吧。嗯……是不是要我陪你一起?”

暮晚搖:“榆木腦袋。”

言尚側頭:“我又怎麽了?”

暮晚搖重覆一遍:“言二哥哥,你想睡覺麽?”

言尚盯著她的眼睛片刻,突然了悟了她真正的意思。他一下子臉熱,不太好意思地側過了頭,不看她漂亮的勾人眼睛。

他喉結輕輕一滾,因二人各自忙碌,確實很久沒有……

言尚低聲:“什麽意思。”

暮晚搖眼尾勾笑,他不好意思,她偏要湊過來,濃長的睫毛擦過他的臉,感覺他的臉更紅,睫毛也開始顫抖。

他搭在案上的手臂緊繃,整個人都開始硬如石頭了。

暮晚搖偏愛他這般誠實的反應,她笑:“什麽‘什麽意思’?就是睡啊。你能折騰一晚上麽?”

言尚臉紅,卻又忍不住笑:“我不知道。”

暮晚搖心蕩如醉,喃聲:“傻哥哥,這時候說什麽‘不知道’,你應該說你能行。”

他轉過臉來看她,暮晚搖對他眨眨眼睛。

他眼睛彎了一下,伸手來托住她的臉,低頭親她。暮晚搖閉上眼,享受他這般溫情的親吻。而又突然的,她感覺到鼻尖涼涼的,不禁睜開眼。

暮晚搖:“下雪了。”

言尚俯眼笑:“嗯。”

二人坐在堂下,暮晚搖挽著言尚的手臂,他低頭來親她,她又笑嘻嘻地拉著他一起看雪,不讓他親。他心中無奈,卻到底一笑,接受了她的新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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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雪兆豐年,夫妻二人共坐廡廊下看雪。

天地間銀白漫漫,素白飄逸。

暮晚搖若有所思道:“我希望我十八歲時就喜歡的郎君,以後年年月月陪著我,歲歲如今朝。”

言尚低聲:“即使他很不好?”

暮晚搖:“他是最好的。”

暮晚搖很快又不滿:“我都說了,你為什麽不說幾句好聽的話?”

言尚嘆笑一下,他仰望著天上的雪,眸子黑夜一般,又清如湖水。

他如她所願,緩緩開口:“搖搖,我們畢生都在理智和情感之間艱難選擇,互相平衡。有人是理智贏了,我是情感贏了。誰也不能說自己選對了,唯求一個不悔而已。

“我十七歲時就悄然心動的女郎,是我一生的摯愛。在我心裏,我早就想娶她了。”

他側頭,溫柔看她:“認識你,我不後悔。”

暮晚搖看他,她沈浸在他編織的夢中,眼睛裏的情感躍躍欲試,總是濃烈而張揚。言尚愛極她這般,便看著她出神。

暮晚搖抱緊他手臂,輕聲:“我也不後悔。”

言尚微笑,他不再開口,而是抱緊她,問她需不需要大氅。他的妻子搖頭,只埋入他懷中,說在他懷裏就很溫暖——這是他的妻子啊。

是無論發生什麽,都會與他同去同歸的妻子呀。

言尚心中一派寧靜溫馨,低頭在暮晚搖的發頂親一下。他們依然看著天地間的雪花飛揚,煙火聲淡了,但雪光罩天,鵝毛一般包裹整片世界。

在二人的凝望中,新的一年,到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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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的一年到來,萬物覆蘇,春闈也隨之到來。

言尚主持這一年的科舉,同時間,言家一家人告別他們,要離開長安,返回嶺南。

太子那邊沒有動靜,秦王這邊,熬過了一冬,在南陽姜氏一族的官位紛紛要被撤掉時,終於忍不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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